午夜命案

　　男子自家房顶遭剖腹

　　2005年夏天一晚，河南某个小村子里传出了一阵乱糟糟的哭声。第二天一早，村委会召开全村大会，乡里的干部也来了，警车来了好几辆。村里的人都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几只警犬将全村的男男女女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叫。

　　在不远的一处民宅房顶上，警方正在勘查现场。一名男子侧卧在房顶上，身体僵硬，面无表情。肚子被剖开切至生殖器，肠子都流了出来。身下是一片7平方米的血泊。

　　死者11岁的儿子说，前一天晚上和爸爸一起睡在自家平房屋顶上。夜半时分，爸爸突然大叫，说自己肠子都流出来了，活不了了，很快就断气了。不过，孩子没有说出谁杀了父亲，也没听见在濒死之时父亲念叨过凶手的名字。

　　死的人叫陈起汉，在村里可是个“人物”。不是因为他有钱有势有文化，而是因为他这个上门女婿，在外经商时不带着自己的媳妇，却总带着已结婚出嫁的小姨子前往，长期在外地生活。村里人经常在背后说三道四，陈起汉的岳父母一家都抬不起头来。

　　谁会杀他呢?

　　警犬狂吠

　　父代子成为疑凶

　　调查没有突破，村民张德旺的儿子大强被叫去帮忙把陈起汉的尸体抬下来。可干完了活，警察却让警犬围着大强再闻一遍，警犬立即狂吠。随即，大强被认定为嫌疑人被带回。

　　但警方调查后认为，大强实在没有杀人动机。而与陈起汉的岳父20年前因盖房有过矛盾的张德旺似乎更有杀人的可能。于是，张德旺取代儿子成了杀人疑凶。

　　不久之后，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坐上了法院的被告席。检察院指控，张德旺因盖房与陈起汉发生争执，伺机报复。事发时，张德旺扛着自家竹梯爬到陈起汉家平房顶上，用菜刀将陈起汉砍死。

　　三个月后，他被法院认定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张德旺提起上诉后一年半，二审法院也没有下达判决。这期间，张家唯一念过大学、有文化的女儿珠珠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慕名找到北京的大律师李肖霖。“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求求您，救救他!”

　　疑点重重

　　指控证据难成立

　　初看这个案子，李肖霖律师首先发觉，除了张德旺自己承认因为两家因宅基地问题发生矛盾，想杀杀陈起汉的傲气这一有罪供述之外，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张德旺就是凶手。

　　警方从张德旺家拿走了一把菜刀，但刀上没有检出陈起汉的血迹，而且司法鉴定也没有认定这把菜刀就是杀害陈起汉的工具。

　　此外，警方认定在陈起汉遇害的房顶外墙墙根处有几个压印是张德旺家的竹梯子形成的。但是警方提取物证的笔录中明显有伪造的见证人签名，比对实验过程也没有任何依法记录。

　　而且，警方勘验后并没有从张德旺身上、衣服上或梯子上找到陈起汉的血迹。

　　李律师和同事一同去看守所会见了张德旺。看着眼前这个严重驼背、视力极差、一脸病态的张德旺，李肖霖更加深了自己的判断——他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对于自己认罪的口供，张德旺委屈地解释说，民警命令他在提讯室里不停地走，不许坐下、两天两夜没让睡觉。他一个高度驼背、曾经卧床十年的人，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这才承认杀人。

　　因为李律师当时正在忙于另一个重大案件的代理工作，这个案子就交给同事负责。同事向法院提交了一份辩护词，对证据之间的矛盾进行了逐一陈述。法官当面看了全文却评价说：“没有写出新东西。”

　　“新东西?”这几个字刺激了李肖霖敏感的执业神经。这个蹊跷的案件有太多不合常理、不合逻辑的疑问萦绕在李肖霖的头脑中。他索性把指控张德旺的所有不合逻辑之处用推理的方式写成了一份打破常规的辩护词，递交上去。

　　悬而未决

　　继续推理谁是真凶

　　在李肖霖律师递交这份补充辩护词之后，得到了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发回重审。事后他才知道，此案发回重审带着明确的指示：要检察院撤诉，否则判无罪。

　　重审一审开庭的时候，陈起汉的十几个亲属到庭主张刑事附带民事赔偿。正常情况下，律师如果给被告人做无罪辩护会遭到他们的愤怒攻击。但当李肖霖讲出，从杀人的部位来看，凶杀的真正原因可能不是因为被告人和他有过节儿而是因为涉及情和性。他的这些话和彻底的无罪辩护意见并没有遭到家属的攻击，开庭后他们都悄悄地走了。这使李律师不禁在想，是否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谁是真凶呢?

　　最终，检察院撤案，案卷退到公安机关。公安机关在仔细研究了全案以后，最终决定对被告人取保候审。此时，张德旺已经被拘押整整六年了。

　　李律师说，在很多地方，公安、检察机关为了不承担错案赔偿的责任，在撤回起诉后，为被告人办理取保候审，放回家中，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我正准备起草文件，要求当地公安机关正式撤案，还张德旺一个清白，不能让人家永远戴着杀人嫌犯的大帽子!”

　　李肖霖律师认为，自己的分析对案件继续侦查可能有所帮助。他希望法院能向当地公安机关提出司法建议书，找到真凶。只有真凶伏法，才能让无辜的人彻底洗冤。